心情其实过中年
本文转自:嘉兴日报
■全陈蓉
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我忙打开门。只见吴小平左肩扛着一架扶梯,右手拿着一个很大的工具箱,夹在中间的身体显得格外单薄。他人还没进门,那招牌式的笑容倒先闪了进来。
吴小平是我高中同学,加盟做96345热线水电修理工。我家的餐厅灯坏了,他帮忙来安装。
我“最初”见到作为水电修理工的吴小平还是十多年前。家里的水槽漏水,打了热线电话。没多久就来了一位师傅,喑哑的嗓音中气很高又略带着尖,说话间闪在眼镜片后面的眼睛满含着笑意,诚诚恳恳中透着一股踏实感。他没花多大功夫修理好了水槽,还关照了注意事项。房子住久了就像渐渐年长的人会出现各种毛病,为方便修理,我向他要个电话。他转手递给我一张名片,我一看上面写着“吴小平”三个字。于是,后来家里水电设施坏时,我总要请他来修理。有时遇到问题,即使晚上打他电话,他总是不厌其烦给予解答。
几年前参加同学会,竟意外看到吴小平。两个人都十分诧异:“原来我们是同学啊。”我问其他同学,同学很是纳闷:“那个鬼灵精怪的吴小平你怎么会不记得?”也许同窗几年,前排和后排的男女分界线让我们交流太少,彼此隐形在“同学”的称谓之中。而在人生的洪流中,我们只是一往无前地往前赶,无形中把过往渐渐撕裂、遗忘。
后来再见吴小平时,因为同学的关系,那层陌生感就像膏药后面的保护膜,一下被撕掉,顿生一种亲近感。而本来就能说会道的吴小平一旦打开话匣子,就像流水一样收不了口。
吴小平向我说起了他这些年的经历。高中毕业后无缘上大学的他只能回乡务农,可戴着眼镜的“白脚杆”赤脚在田头干活不仅浪费了十几年读的书,更与乡下的农活、脏活有点不相配。在城里亲戚的帮助下,他进厂当了工人,勤勤恳恳工作,还结婚生女真正在城里安了家。可好景并不长,随着大批国有企业的转制,吴小平同样被迫下了岗,一下成为城市的“空心人”。
此时的吴小平没有像初进城时那样找不到北,而是抓住改革开放的浪潮,与亲戚一起干起霓虹灯广告,凭着良好的信誉,生意渐渐走上轨道。可随着社会的进步,到处闪烁的霓虹灯广告业逐渐被时代淘汰。刚刚风生水起的吴小平重新被经济的浪潮冲击。如何生存又成为摆在他面前的一道难题。凭着自己的聪明能干,他钻研起水电修理技术,想用技艺去养家糊口,从此一直为生计忙碌奔波着。
有次我让吴小平来家修东西,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他说:“说有空真是哪天都没空,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只能配合你的时间。”有次家里淋浴房渗水,打他电话,他说实在抽不出身。我只得打96345热线电话,可来修理的师傅只简单在周边打了圈玻璃膏,结果水依然流淌出来。不得已又让吴小平来修,他用水泥等在外边粉刷牢固总算解决了问题,他说这是他摸索出来的方法。
前几天碰到吴小平,他说疫情后经济逐步复苏,感觉外地人少了,他们这一行也受冲击。不过他依旧每天有很多业务来不及处理,这也许与他的好口碑有关。
“花气薰人欲破禅,心情其实过中年。春来诗思何所似,八节滩头上水船。”临黄庭坚的书法小品,黄庭坚一生际遇坎坷,晚年为新党排斥谪居四川,艰难的生活经历练就他奔放而率性的个性。他的这幅作品以较圆劲的长线条构成纠缠的线,有着不屈的淡定和从容。就像我们这一代人,历经了各种人世沧桑。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的旋律,可不知不觉中已处在中年的边缘。我们如同吴小平一样,为了生活舍弃人生的许多欢乐,却不得不负重前行着。
有时,我骑行在街头时,忽然听到吴小平那熟悉的声音。猛抬头看到他骑着那辆改装的电瓶三轮车,车上放满各种工具,正忙着接听业务电话。绿灯一亮,他一溜烟消失在车流当中,连同那热情的话语隐没在城市的喧嚣里,只留下重重的余音飘浮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