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公桥下的日子
本文转自:湖州日报
○ 陈红
潘公桥为明代水利专家潘季驯出资所建,早年是湖州北门出城的标志性建筑。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公婆的家就在潘公桥北岸的厂滩8号。他们并非这边的原住民,公公是轧村人,婆婆是义皋人,他们年轻时候在织里镇钣金厂工作,后因工作变动从织里调至湖城。但婆婆告诉我,她家老底子是在潘公桥附近的市陌路。
也许是命里注定与潘公桥有着不解之缘,1987年公公婆婆调入湖州金属拉丝厂工作,刚开始厂里没有分配住房,他们租住的地方就在潘公桥附近。先是墙壕里,后至潘家廊,再到厂滩8号。
在潘家廊租住的时候,我和先生尚未成婚。潘家廊在潘公桥南堍,那时候的潘家廊人来货往,店铺林立。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潘家廊轮船码头,就在潘公桥下。这里停满大大小小的船只,以客船居多,往来于织里、轧村等地,许多农产品也是在这个码头上岸的。八十年代末期,我和先生还曾在这个码头游过泳。那时候这里的水虽然有些混浊,但游泳的人仍然很多,胆子大水性好的年轻人会吊着过往船只到很远的地方。
码头旁边有个酱油店,那高高的木质柜台很有年代感,上面陈列的酱菜品种丰富,酱香浓郁。码头往东有一个茧站,每当收茧之时,茧站里异常忙碌,一颗颗温润洁白的蚕茧饱含着蚕农丰收的喜悦。再往东就是大片的菜地了,那是吉山大队的地盘。
从码头往西走会越来越热闹,窄窄的街道两旁全是店铺,卖啥的都有。走过大约二百米就到了潘家廊的尽头。此刻向左一拐,便是竹行埭,这条街上竹制品琳琅满目。向右前方则需要经过一座叫做“新桥”的石梁桥,该桥横跨霅溪,霅溪的水通过新桥头汇入龙溪港。跨过新桥便到了米行街,据说潘季驯的后人中不少都是在这条街上做大米生意的。
厂滩在潘公桥北堍,是一条东西走向与桥下的龙溪港平行的狭长街道,西面以潘公桥为起点,向东一直通到环渚乡下。与厂滩相背,从潘公桥往西通向城北水闸的这条街是田盛街。我们的生活区域就集中在古老的潘公桥下。厂滩8号是九十年代初分配的公房,只有十几个平方米,紧贴着潘公桥下的龙溪港,婆婆家的厨房与龙溪港只隔着一扇窗。九十年代有一次发大水,家里的水没过了脚踝。居住条件虽然局促,但这里留下了我们一家忙碌又安稳的身影。
我们这条街上的住户大多是厂里的工人,也有一些是做小生意的。我所熟悉的邻居有这么几家。从潘公桥侧往东,第一家的孩子叫小亮,比我儿子大一岁,他父亲是金属拉丝厂的会计。我家在第三个门堂子,我儿子迪迪和小姑子的儿子楠楠由我公公婆婆照顾。第四家的女孩子叫妍妍,她父亲是烟糖公司的员工。妍妍家对门是洁洁家,她父亲是市郊一家企业的技术人员。迪迪、妍妍、洁洁三人同岁,我跟这两个女孩的母亲亦同龄,孩子们玩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几个女人也经常凑在一块聊天。楠楠比迪迪小六岁,当他能够独立行走时,便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成天跟在几个大孩子后面四处疯癫。我每次下班回来便看到自家这两个熊孩子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哪怕大冬天也会头上冒汗,皮实得紧。
夏天来了,潘公桥边好不热闹。那个时候的老房子没有空调,有些邻居会在自家门口摆好小饭桌,吃露天饭。我家也吃过露天饭,小饭桌直接摆放在潘公桥下,边吃饭边与邻舍隔壁打招呼聊天,煞是有趣。晚饭后天黑了,月亮出来了,潘公桥两侧的台阶上坐满了乘凉的人。晚风轻拂,桥下升腾的水汽渐渐由暖变凉。女人们聊着东长西短,男人们聊着家国大事,孩子们不时地出来闹腾一番,刷一刷存在感。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市民阶层对国内国际形势的关注度都很高,那些老男人聊起中外伟人或各国元首,就跟聊起某位邻居似的熟悉,对新近发生的各种大事小情分析得头头是道。一天的疲惫在黑夜中慢慢褪去,新的希望将在次日的黎明中诞生。
潘公桥下的邻居们都是热爱生活之人,他们的日子虽然简单平淡,但都过得有滋有味。有时我也在思考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回顾自己浑浑噩噩的前半生究竟做了些什么。现在发现这种思考毫无价值。平平淡淡如何?轰轰烈烈又如何?日子是自己过的,健健康康地活着,快快乐乐地过着,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