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贞丰小女孩
本文转自:福州晚报
□悠悠往事
20年前的贞丰小女孩
恍然20年过去了,那个失学的布依族小女孩的面庞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
2023年12月,再次来到贞丰的晚上,县人大的蒙主任说,明天到白层镇去看“红军渡”。我说,我好像去过。蒙主任说,你不但去过,还有故事呢,还记得那个小女孩吗?
他这一说,我立马想起了那个倚在门框上的小女孩。2003年的深秋,我第一次来到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的贞丰县,一下子被这里秀丽的风光和独特的民族文化所吸引。鬼斧神工的双乳峰,是大自然的造化。风光旖旎的三岔河,在山水之间传递着诗和歌的旋律。而八音民歌,声声洋溢着布依族人民劳动时的欢乐和对生活的热爱。
那天下午,我们来到古镇白层,参观当年的红军渡。在去红军渡的路上,我看到一群孩子围着我们嬉闹,或许偏僻山村的孩子们很少看到外来客,因而特别兴奋。我发现在这群四五岁的孩子当中,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比其他孩子整整高出了一个头,显得很不和谐。我就问她:怎么不上学啊?她说:上学期上的,这学期没得上了,家里不让上了。说完,她就离开了那群孩子,独自回到家门口,倚在门框上默默地看着我们,大大的眼睛就像那个希望工程“代言人”苏明娟的眸子。我对同行的小蒙(现在的县人大主任)说,这个孩子不上学太可惜了,如果缺钱,我来资助,一直到中学毕业。小蒙说,好,我来联系。
这个小女孩的眼神让我想到了我当中学老师的一段往事。上个世纪80年代初,我从师范毕业后回到家乡的中学,当初中二年级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班上有个女生作文写得好,字也娟秀,我多次把她的作文当范文在全班朗读,还让她当了语文课代表。可是到第二学期这个女生突然不来上学了,问了其他同学,说她母亲生病了,她要在家里帮助做农活。我一听有些惋惜,就通知他们村里的同学让她来学校一趟。几天下来她也没有来学校,我一着急,一天放学以后便让她的同村同学带我到她家去。
从镇上去她村里,有几里路,她家住在草荡(当地称芦苇荡为草荡)边,我们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田埂,跨过一座座木桥,还搭了一次摆渡,终于来到她家里,她的家庭看上去比较贫困,茅草屋很破旧,也没什么家具。她的父亲接待了我,我向她父亲陈述此行的目的,希望他让女儿继续读书,将来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女作家,现在有困难可以想办法。他父亲说,王先生(当地称老师为先生),你的好心我明白,但她十四岁了,再过两三年就要嫁人,现在不学点农活,将来到婆家不挨骂吗?
我无言以对,回来的路上,感觉村里人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不甘心,回来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校领导,希望他想办法帮帮这个失学的学生。他听说我去过学生的家里,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你太天真了。”我天真吗?当时感到自己的无能和无奈,后来写了一篇小说《小镇的失落》来表达我的情绪,当然小说发表也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在贞丰的白层镇上见到那个失学女孩,又一次唤起了我多年的记忆,而两个女孩的长相也极为相似。当时我已经有些稿费可以帮助她继续读书。我提出的资助要求受到了当地的重视,但资助的不是我在白层看到的那个倚在门框的女孩,而是另外一个布依族的女生。这个倚在门框上的女孩在当地算家庭条件好的,经我的咨询和当地学校的关心,她的父母又让她继续念书了。而我资助的小女生,是一个生活更加贫困和艰难的女孩,她父母双亡,一个人跟着奶奶生活,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我资助她读完了中学。
这个布依族女生中学毕业以后,考上了当地的师专,回到老家当老师,我感到非常欣慰。2018年夏天,我到黔西南州出差,她带着丈夫(丈夫在电视台工作)和孩子来看我,一家人和和美美,我还在朋友圈里发了我和他们的合影。
20年过去了,贞丰旧貌换新颜,古城风光迷人,三岔河露营地已经成为网红打卡地,而乡村原先的破旧房屋也被新农村建设的新楼取代,白层古镇在保留原有风貌的同时也增添了许多新设施。当然,我没有见到那个倚门而立的小女孩,镇上人说,她结婚了,嫁到外地去了。一种莫名的伤感笼罩着我们这群作家。
第二天上午,蒙主任又告诉我,她嫁到江苏,到你老家了。
四十年间,三代人矣!(全文共1671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