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实力至上的乌托邦
本文转自：北京青年报
◎赵晨
《黑暗荣耀》作为2023年现象级剧集，不仅贡献了崭新的人设、剧情，还在抛光优秀老演员的同时挖掘出了一批颇具潜力的新生代演员。例如病娇李莎拉的青少年时期扮演者裴康熙，由其主演的网络迷你剧《朝我射击》近期上线，续接“荣耀”的热度。
为自己“开枪”
《朝我射击》虽将故事安放在高中生训练比赛的日常中，但是竞技体育的强烈对抗性、射击运动诉求的“稳准狠”和“天才少女”设定，为剧情提供了叙事动力和看点。不过天才只有顺风顺水、过关斩将并不够，“美强惨”才是吸睛法宝。由此，编剧为少女朴圭婷设定了一个悲惨的原生家庭：单亲妈妈含辛茹苦抚养姐弟两人，一朝崩溃，离家出走，姐弟两人相依为命。贫穷是一面人性的反光镜，映出自私阴险，逼人沉入黑暗。
最终这些无奈的光束统统照射到天才的身上，压垮其斗志与骄傲，浇熄其热情。为了获取生活费，天才少女不得不出卖天赋，通过控分来让场上需要赢的选手获奖，以此换取报酬。
长期如此，朴圭婷心态失衡；弟弟透析治疗开销巨大，压力重重；又逢比赛作假东窗事发，被禁赛七年；弟弟偶然得知这一切，心怀愧疚拒绝治疗，撒手人寰。没有了燃烧天赋的热情，也没有了相依为命的亲情，“惨”至此处已达顶点，接下来的剧情就该开始铺垫重回赛场之路。
朴圭婷重获参赛资格没有依靠“天降恋爱”的剧情大礼包，真是令观众松了一口气。男配角帮助女主的原因被“惜才”这句简单却有力的台词囊括，不得不说实为女性向剧集的一大进步。
“赛场双姝”是一则聪明又便捷的剧情公式，既是相互对照，又是惺惺相惜。对照之处在于，女主贫穷，天赋过人；女二富有，努力不息。第一名遇到了第二名，天才遇到了地才。女主射到靶心，是因为靶心就是竞技的尽头；女二射到靶心，是不断努力之后才终于渐渐靠近目标。
竞技场最残酷的一点在于，输赢之外没有其他结果，而且“输”的时候谈论努力会显得格外苍白。阔别赛场7年的天才与坚持努力的地才比分胶着，难判输赢，而剧集结尾并未揭晓谁是此次比赛的冠军。真正重要的是她们都终于迎来了为自己开枪的那一个瞬间，天才不再为生计小心控分，地才也不再因父辈压力而崩溃。这一结尾处理得非常漂亮，前半程全靠女主颜值撑起来的平淡套路终于有了起伏，剧情高光定格在子弹飞出的那一秒，摆脱了雌竞。只有那些反复训练、不断与分秒微毫较劲的运动员，才能在竞技场中与天赋、激情相撞，电光石火，精彩迷人。
除了婚配女性还能有何作为
三浦紫苑写《强风吹拂》，通过跑步来细致描绘竞赛精神。“箱根驿传”是日本驿站长跑接力赛，文化源头可追溯至中国唐代，由日本马拉松之父金栗四三等人创办于1920年。写及主人公阿走沉浸于跑步的状态时，作者如此形容：“就像道行高深的僧侣，透过坐禅达到开悟的境地；又或者像萨满巫师，跳着节奏单调的舞步，进入神灵开窍的状态。”在输赢之外，自我的成长、超越才是竞赛赋予运动员的真正馈赠。在极致的比拼中觉悟生命的绽放，生如蚁，美如神。
《后翼弃兵》，另一部刻画女性在竞技场中凭借天赋与努力一路打怪升级、大杀四方的剧集。7集的体量不大，爆发力却惊人：不仅包揽了当年诸多剧集奖项，还助力安雅·泰勒-乔伊成为最年轻的金球奖视后。两剧合看，其实可以检测大女主模板的可复制性。由安雅·泰勒饰演的贝丝·哈蒙父离母亡，寄宿孤儿院，长期服用镇定药导致药物成瘾，所幸早早发掘出毕生所爱——国际象棋，在黑白棋盘格中安顿了自己混乱的成长期。她一生中遇到的最大障碍就是苏联国际象棋选手博戈夫，而这“障碍”最终也成为她的手下败将。又美又惨，终走上强者巅峰，贝丝和朴圭婷，国际象棋和射击，本质上并无太大差别。
《后翼弃兵》在豆瓣高达9分的评分一直有争议，喜欢者赞其剧情流畅、人设高光；不喜者厌其一路开挂，爽而无甚内涵。另一遭到诟病的点是围绕在女主身边的“男性智囊团”——过关斩将的同时更换男友储备库，赢一场重大比赛就斩获一个象棋男友。由此，天才女性的突围之路很容易被压缩梗概为“一女多男”的情爱线。暑期爆款古偶剧《长相思》其实也面临这样的困境，小夭作为大荒内身份最尊贵的女性，塑造其一生波折经历的手法依然是乙女向（迎合年轻女性喜好）与“后宫团”。在心爱男配角必将下线这一惨淡结局面前，网友们纷纷为小夭建言献策，不如凭借身份之便一统大荒，解决各方势力争抢，从而和不同阵营的几位男性角色一起开启幸福美满的生活，改BE为HE。是啊，为什么大女主剧中的女性角色只能通过挑选优质男性配偶来展现“女主之大”？除了婚配价值外，女性还能有何作为？
理想也是残酷现实的一部分
《朝我射击》与《后翼弃兵》其实就给出了来自现代社会的一种解决方案：竞技。在竞技规则中，性别面向会被暂时弱化，技能与天赋得到不断突显。《后翼弃兵》原名《女王的棋局》，改编自沃尔特·特维斯的小说，作者本人也是一名棋手，因而小说中涉及大量国际象棋专业词汇，“后翼弃兵”就是其中之一。这一棋招类似于象棋中的“弃车保卒”。相比“女王”名号，以此作为刻画天才棋手的剧集名显然是更为恰切的。首先，这一招数侧面展示了贝丝先下手为强的激进攻击路数，酷爱斗、战、胜；其次，这与天才棋手的一生相衬，抛弃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物以维持呵护最重要的。在孤儿院地下室时，启蒙恩师夏贝先生曾对贝丝说过：“凡事一体两面，你有天分，但是天分是要付出代价的。”放弃，是为了更为极致地获得。于是所放弃之事，在国际象棋面前纷纷沦为代价。
《后翼弃兵》的故事不仅关涉美苏冷战的政治背景，还兼及性别平等这一严肃议题。首次参加正式联赛时，贝丝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我们这没有女子组，你确定要参加吗？”这样的问题也始终潜隐在后续剧情中。战胜了博戈夫后，贝丝身着一袭白衣走入街边的象棋公园，这一幕就像64格棋盘中的白皇后走入战场——“来下棋吧”既是对全剧的总结，也是对女主生命历程的升华。她终于通过天赋，越过了国别、性别的鸿沟，十分理想化。《朝我射击》两集的体量显然更无力处理这样棘手的问题，于是将女主放置在女子高中，简易粗暴地避让开性别讨论。
齐泽克评论电影《芭比》认为，逃离芭比乐园的芭比和肯需要面对这样一个事实，芭比乐园之外不仅有残酷的现实，而且乌托邦也是这种残酷现实的一部分：没有像芭比乐园这样的幻想，人根本无法承受现实世界。围棋世界与射箭竞赛场何尝不是一个乌托邦？但此地讲究实力至上，这无疑也是一种激人向上的动力与憧憬。
用一个更为典型的场景来说明实力至上的乌托邦存在之必要。《继承之战》中传媒巨头罗伊在儿女中挑选接班人，即便他也认为女儿小西是最聪明的，但还是先把机会给了儿子们。小西不由得在父亲面前感慨自己的女性身份是这场继承角逐中的减分项，罗伊音量陡然拔高，大吼道：“这当然是减分项！世道又不是我定的。”竞技场中实力至上的原则，恰好有改变世道的可能性。这正是此类剧集更强有力的潜能所在。
